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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客|林林总总 EP02. 王维杰:社会工作也是一种艺术创作

林林总总 悦享新知 2021-10-19

本期亮点

1. 从流浪音乐人到儿童社会工作者的转变 

2. 社会工作也是一种艺术创作过程 

3. 专业的社会工作,是一直在思考如何更好的将对象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去对待 

4. 同行与陪伴,是对情绪的补充与修复


本期嘉宾:王维杰

现任宝鸡新星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主任、兼任新星流浪儿童援助中心执行主任。曾任“无国界医生组织法国部宝鸡困境儿童援助项目”儿童事务部主管,社工部主管。

在2006年合作发起成立国内首个地方性的专业从事流浪儿童援助和保护工作的民间非营利机构——宝鸡新星流浪儿童援助中心,致力于为流浪儿童和被社会边缘化的儿童群体提供紧急援助、进行早期干预、给予行动支持,为重新获得和享有基本的生存权、发展权和受教育权而创造条件、机会和展开援助工作。


从流浪音乐人,到“无国界医生”志愿者

在2002年年初的时候,我艺校毕业,进入一个企业工会工作。过了一段时间,企业效益不好,我就到当地一个酒吧的乐队里面做主音吉他手。2002年的9月份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老外”。我们这种三四线小城市很少看到外国人。我很好奇,虽然英语说得很蹩脚,但还是从hello开始聊起来。“老外”是一名国际志愿者,来自于无国界医生组织法国部,跟当地的民政局合作在做一个流浪儿童救助保护项目。

有一次演出结束,外国人告诉我他们最近在招志愿者,觉得我挺合适的,但是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孩子。我就告诉他我在艺校毕业以后做过一年助教工作。

外国人做事非常认真,给我预约了面试时间。面试过程有专业的翻译帮助我。当时我没有职场人的经验,穿得很随便,而且扎了一个很长的马尾巴辫子,翻译看我的眼神都很诧异。

面试有一个问题是,如果你在当班,有两个小朋友发生矛盾了,只有你一个人的情况下你怎么处理?我就说,我首先会制止他们,让他们别再继续打下去。第二只有我一个人当班,还有其他的小朋友要照顾,我肯定会在人手合适的情况下,再找他们谈一谈事情的情况和原因。

机构对我的面试表现比较满意,虽然有些人对我的穿着打扮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恰好有一位女老师休产假,我借着机缘进入了这个行业。

当时我只知道他们做儿童(保护),但是我对困境儿童这个群体是没有概念的。但是入职之后我适应得挺顺。我有一段时间背着吉他去全国各地流浪走穴,接触过一些社会底层的艺人,所以所谓的流浪儿童脏、受教育程度低,我都可以接受。

让我(心态)发生彻底转变的是这么一件事。有个孩子是个弃婴,患有先天性的肛门闭锁,他没有肛门,每天要带着引流袋,身上味道也不太好闻,其他的孩子就边缘化他。有一次他跟一个大孩子发生矛盾,大打出手,身上的管子也掉了,引流袋里的东西黏了一身。

我们特教部门有个国际志愿者叫马罗兰,是个特别漂亮的法国女孩,小孩子情绪失控嚎啕大哭,她什么也没说,就把孩子紧紧地团在怀里。我特别感动,彻底被征服了,决定我要把这个事情做下去。

我原先在酒吧里做乐队,好多人看到的是我们光鲜亮丽的一面,但是这个环境我本人不是很特别喜欢,每天晚上都是乌烟瘴气,吸烟的人特别多。我从小气管不好,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

吉他手维杰

我的性格也不太像搞文艺的,不太善于和别人交流,不想说言不由衷的话。还得喝好多酒,喝多了特别难受。所以我是一种挺挣扎,挺痛苦的状态。

进入公益行业之后,状态跟之前发生了改变。新星在实行规模化,运行的机构有6家。我是宝鸡这边CEO,同时也是一个机构的法人代表。2002年我通过无国界医生踏入这个行业,到成立自己的机构,我们从业者自己收获最大。从社交恐惧症,到给几百个社工做培训,我自身的成长和转变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社会工作,也是一种艺术创作

进入公益行业之前,我属于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日夜颠倒,也不知道未来目标和人生的职业规划是什么。那时候我只有一个价值观就是挣钱。

做公益,并不是靠“初心”,很多事情我是在工作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服务对象对我们的认可、接纳,促使我决定要长期坚持要做这件事这个事,因为我觉得我们的微薄之力会改变别人的命运轨迹,甚至会让他呈现出别样的人生。

我是2016年才彻底跟我的“夜场生涯”说分手的。社会工作的收入一直是蛮微薄的,我得靠晚上的收入来弥补薪酬的不足。

现在我不缺钱了吗?也缺。但是我的孩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我早出晚归,没有时间来陪我自己的孩子。另外,我们机构在井喷式规模化发展,我又是整个新星管理团队的二把手。如果我坚持夜场表演,白天脑袋都是不清醒的,这样下去我的身体就要垮了。所以虽然艺术是我的专业,我也坚持了这么多年,但是我还是选择做一个切分。

现在周末或者哪天不太忙,我就在家里自己拿吉他的来弹,有时候还唱一下。

我们团队一块做项目设计的时候,我觉得项目其实就是一个创作。你设计出来这个东西有没有符合服务对象的需求?过程中要不要有一些调整?你传递这个服务有没有给服务对象带来一些转变,有没有带来一些社会成效?其实我蛮享受这种过程的。

2014年的时候,我看到贵州毕节留守女孩遭到几个留守老人性侵这个新闻,我当时看了挺震惊和气愤。但是我一想,别人看了这样的新闻可以骂街发泄,但是我是个从业者,要靠服务和社会倡导来改变这个问题。

“专业”,就是要把工作和生活切分开吗?

我有个跟进了6年的个案。孩子的信息首先是通过学校渠道的合作得到,然后我们进行初评,看孩子的需求和匹配性服务。然后和家长进行电话评估,再进行家访。我们家访的时候,发现孩子的状况不好,不愿和人交流,退缩和自卑心非常明显。他父母双全,但是家庭经济状况不好。

我一般是把私人电话留给服务对象。有天晚上很晚了,孩子给我打电话,说妈妈得了脑瘤。我们就去家访,但是病已经不可逆,妈妈半年就走了。这个情况诱发了孩子的抑郁症,他的抑郁症也有遗传的作用。我们资助了医药费,让孩子到精神康复医院,恢复了之后回到学校上学,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

有一次,他给我打电话说想去当兵,我就和他分析和梳理当兵的利弊。同时上海有一个项目,给这种贫困家庭的孩子提供法式面包烘焙的技能培训。

我说,你去入伍两年,虽说能拿转业费,但是还要再次融入社会。这个上海机会很适合你,但是前提你要喜欢。过了一个礼拜后,他又打来电话,说想去学习,我们就资助他去上海,现在他在上海的面包房里面做厨师。

上个礼拜六就是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给中心的小朋友寄两箱苹果。昨天晚上我们中心的两名小朋友都吃到大哥哥寄来的苹果。一般从专业角度说,结案了之后,你和案主的关系就结束了,不能再有联系。但是我觉得哪能分得这么清楚,社会工作伦理也要看当地的文化的特征,对吧?如果哪天我接到电话,‘老师我要结婚了,你能不能参加婚礼,’我难道要说,现在跟你脱离这种关系了,我不能来?

我历来都没觉得我是一个机构的CEO或者领导,其实我特别喜欢做一线。我特别抗拒把我圈到办公室来,不让我“下去”。我害怕哪天我会失去前进的动力。

我们在做社会工作的时候,大多数在谈接纳,包容、同理心、移情、反移情,如果服务对象把我当成哥哥、叔叔,从专业角度我就挺失败的。但是能这么评价吗?

还有个女孩倩倩,我是入户评估的时候认识她的。当时我打了个电话,口气很客气,她觉得很吃惊,说‘哥哥你说话好温柔,我的老师如果能像你这样跟我说话就好了’。我们的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现在她高三了,有时候周末也会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我听到这样的问候,付出得太多也不觉得累了。

维杰在家访中

让我感动的事情还有很多。有个冬天的晚上我接了个电话,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孩子在电话里大哭,说因为和同学玩回家晚了,被爸爸骂了一顿,要离家出走。

我就用专业技巧安抚他,之后问他,你觉得你爸爸爱你吗?他说我爸爸确实挺在乎我的。我问,你爸爸为什么批评你?他说,我明白了,爸爸担心我的安全。我问,那你应该做什么?他说,我要回家找我爸爸。

如果孩子没有一个倾诉的对象,真的离家出走了,就很糟糕了。所以说我觉得很难对工作和工作之外的事情做个切分。如果下班手机一关,天塌下来也没关系,那我个人觉得工作就失去意义了。

做公益有时候就像“做贼”,越低调越好

但是也有无法收获服务对象情绪反馈的情况。

我们听说一个跟了3年的孩子辍学了,就迅速去做了个回访。等了半个小时孩子睡觉起来,看到我们表现很冷漠,头扭过去不说话。其实他辍学是想出去学挖掘机赚钱,这个没错。但是我个人心里有个坎,我帮了你3年,你看到我就像陌生的路人一样?所以我们团队都很沮丧。

这个时候就要从专业角度来要求从业人员。关于“专业”,我还有个故事想分享。

有个城市中产者资助了一个农村地区的小朋友,资助了孩子两三年了,一直没有收到孩子的回信。他的心理状态和我上面是一样的。

他就决定自己把钱送过去。他亲自把钱递到孩子手里了,结果孩子接过他的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头都没回就转身走了。

资助人通过老师了解到孩子的反馈——谢谢你帮助了我,也“谢谢”你在我隐瞒三年之后,让全班的同学知道我是一个需要被帮助的孩子。作为专业助人者,你不顾服务对象的自尊心,只带着自己的心理需求去做这项工作,你的初心和出发点就是有问题的。

有的公益组织注重面子和心理需求,大张旗鼓资助孩子。我们资助孩子,有时候像“做贼”一样,把孩子单独组织到一个教室,拉下窗帘关上门,谈话、做游戏、聊天、发物资。其实做公益是有风险的,不要因为你的参与给孩子造成二次心理伤害。

儿童服务,就是要陪伴同行

我激励自己的一句话是,要用平常心去面对生活中未知的无常。作为个体,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对机构的发展也是一样的。压力来自于自身的能力的不足,觉得自己越来越“空”,需要充实自己。我们跟服务对象的关系是“同行(xing)”,他/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只是赋能者和资源链接的支持者。

最起码,这些孩子没有被边缘化,最后成为不利于社会的群体。我觉得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陪伴。我们没办法让孩子恢复家庭的健全,或者解决他家庭面临的空洞。只能陪伴,给他情感上的支持,让孩子知道在社会上有人在支持他,关注他,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别指望一个小苗苗明天就能长成参天大树,那是一厢情愿。

我希望整个(公益)行业好,依靠新星一家是不够的, 因为(需要服务的)基数太大了。

政府从去年在通过民政部社会工作司在推广农村留守儿童的三级(县级,乡镇级,村级)联防机制。政府宏观的框架是好的,但是需要很长的周期来运行。

县级和乡镇级的一部分儿童督导员是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的,然后乡村这一级就没法提了,很难有专业度,能把非死即伤的信息汇总上来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要很好地做到陪伴和同行,需要儿童服务类机构蓬勃、健康地发展。做事情,要做“实”,如果服务会传递伤害,最好就不要去了。


主播 | 仰杨,高瑞

嘉宾 | 王维杰

制作人 | 仰杨

本文编辑 | 刘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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